识文：援庵先生著席：顷读大作讫，佩服之至。近来日本人佛教史有极佳之著述，然多不能取材于教外之典籍，故有时尚可供吾国人之补正余地（然亦甚尠矣）。今公此作，以此标题畅发其蕴，诚所谓金针度与人者。就此点言，大作不仅有关明清教史，实一般研究学问之标准作品也。拜诵之后，心悦诚服，谨上数行，以致钦仰之意，尚希垂鉴是幸。专此，敬叩撰安。寅恪谨上，四月六日。家人多患病未愈，杂务颇多，俟得暇再诣尊寓承教。寅恪附申。 出版：1. 《陈垣先生往来书札》P259-260，陈垣等著，陈智超编著，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，1992年。 2. 《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》P3，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秘书组编，中山大学出版社，1989年。 著录：3. 《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》P253、254，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秘书组编，中山大学出版社，1989年。 4.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》P377，陈智超编注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90年。 5 《二十世纪中国学术文化随笔大系 陈寅恪学术文化随笔》P24、25，刘桂生、张步洲著，中国青年出版社，1996年。 6. 《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》增订本P243、244，蒋天枢撰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97年。 7. 《陈垣年谱配图长编》P366，刘乃和、周少川等著，辽海出版社，2000年。 8. 《陈寅恪集·书信集》P129、130，陈寅恪著，陈美延编，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，2001年。 9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（增订本）》P398，陈智超编注，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，2010年。 10. 《独为神州惜大儒 现代国学思潮与人物》P281，刘墨著，团结出版社，2010年。 11. 《中国史学思想会通·近代史学思想后卷》P334，洪认清著，福建人民出版社，2018年。 说明：陈垣上款。 此为陈寅恪评价陈垣《从教外典籍见明末清初之天主教》的文章，兼论宗教史研究方法，比较中日学术成就，是对陈垣的高度推崇，更关乎陈寅恪将中国史学研究的中心建立在国内的雄心。 信中，陈寅恪对陈垣从教外典籍来研究明末清初之天主教极表赞赏，认为这一方式是示人以治学门径。从这点来说，陈文 “不仅有关明清教史，实一般研究学问之标准作品”，较之日本人研究佛教“多不能取材于教外之典籍”高出一筹。 同时，陈寅恪高度评价日本学者治学的严谨和彻底，以至“可供吾国人之补正余地”“亦甚尠矣”，益发凸显出陈垣的突破在学术史上的意义。 晚清以降，日本汉学大兴，在国际上造成巨大影响力，以至陈寅恪为北大学生题辞时说“羣趋东邻受国史，神州士夫羞欲死”，勉励“要待诸君洗斯耻”，期盼国人夺回这一学术高地。事实上，陈氏一门向以爱国为怀，深受甲午海战失利的刺激，祖父陈宝箴力图变法强国，父亲陈三立因日本侵华而死，而陈寅恪本人则致力于在学术上超越日本。 《从教外典籍见明末清初之天主教》中开篇陈垣即反问：欲研究教史，有教会典籍在，何须教外典籍？再从六点具体阐述这一理念：“一可补教史之不足，二可正教史之偶误，三可与教史相参证，四可见猜忌者之心理，五反对口中可得反证，六旁观议论可察人言”。是文发表于《北平图书馆馆刊》第八卷第二号，运用大量明清内阁大库档案、官书以及民间文集等教外典籍，以侧证明末清初天主教的演变过程，为宗教史治学另辟蹊径，令当时学界诸人有醍醐灌顶之感。 宗教史一直是陈垣的重点研究方向，以宗教与政治、社会的互相影响为核心，故他往往专注在宗教的盛衰变化情况，而回避教义。这也是陈垣教内外典籍兼用的原因。此外，援庵亦常采用宗教典籍来考证世俗历史。《中国佛教史籍概论缘起》中他说：“中国佛教史籍，恒与列朝史事有关，不参稽而旁考之，则每有窒碍难通之史迹。”甚至开拓出以释家语录考史这一新法。可见陈垣的治史哲学是宗教和世俗并非线性孤立，而是交织复杂的。陈寅恪无疑也是这种哲学的信奉者，他认为各家史论也是重要史料，且“以诗证史”，也是开阔的史料学眼光之体现。